2023年，凤凰传奇红贯全年。即便到了年底的跨年演唱会，主唱玲花、曾毅与当红小花赵露思的合唱节目一播出，还能迅速登上热搜。从《月亮之上》《荷塘月色》到《奢香夫人》《山河图》，这个以“豪放音乐+卡点说唱”见长的音乐组合，靠的不是酷帅的颜值，也不是热辣的舞蹈，却在更新迭代如此之快的娱乐圈“抗打”了十几年，甚至在互联网催热、亚运会背景音乐C位走红等多重推动下，愈加成为流行音乐的流量担当。

　　成为今日之顶流，年轻人给予的支持尤为关键。遥想当年，凤凰传奇粉丝“人均大爷大妈”，其作品是广场舞主题歌，是手机彩铃大热门。可眼下，形势大反转，前奏一响，点燃全场，年轻人的血脉瞬间觉醒，每个演出现场几乎都听不清两位歌手的声音，更多的是一众90后、00后的跟唱、伴唱……这让多少人不由得恍然惊觉，凤凰传奇竟然成了当代青年人的精神解药。

　　流行有轮回也有反转

　　凤凰传奇=土嗨？

　　2005年，凤凰传奇参加《星光大道》并夺得亚军。一首《月亮之上》火遍大江南北。从出道开始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，凤凰传奇都甩不开“农业重金属”“广场舞歌手”的标签，以及跟山寨手机配套的各种段子，年轻人对其颇为不屑，觉得过于直白的歌词和“哟—哟”的rap，与高端大气上档次相去甚远。毕竟那时的乐坛，欧美、日韩流行乐、港台歌曲风头正劲。青年们更愿听S.H.E的《Super Star》，喜欢陈奕迅的《十年》、容祖儿的《挥着翅膀的女孩》，开口就唱《孤单北半球》《看我72变》。相比之下，“民族流行风”显得过于朴实、甚至有点“品位不高”。大多数80后即便开口就能哼唱，也绝不可能明目张胆表示喜欢，因为这在圈层社交中，实在不那么阳春白雪，有被嘲讽的“社死”风险。

　　就是顶着这个多数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标签，凤凰传奇将“土嗨”进行了放大，在将近20年的创作时间里，将简单的说唱、电子、舞曲和民歌相结合，将民族唱腔与流行唱法相融合，首首歌曲带有他们强烈的IP特点——节奏明晰、旋律简明，玲花高亢嘹亮的声线与曾毅低沉浑厚的饶舌相得益彰，让作品张弛有度，层次感极强。

　　流行不仅有轮回，而且实现了反转。在越是接地气越是受欢迎的当下，凤凰传奇恰好对上了“Z世代”的胃口。早年间的《荷塘月色》《最炫民族风》再度风靡，《奢香夫人》全网传唱，昂扬有力的曲调，民族乐器的独特音色……相比科班出身、走精致化创作的歌手，凤凰传奇似乎赋予了现代音乐别样的草根色彩。

　　而草根性又是短视频极速传播的流量密码之一。乘着这股东风，一首首简单好记、朗朗上口的歌曲，首先在互联网领域被奉为经典，海量模仿、二创，而后又走进线下，在各大音乐节、演唱会，出现现象级的“人传人”“大合唱”。

　　一种意义上的雅俗共赏

　　这一幕何其眼熟，似乎与当下土得掉渣的“科目三”火爆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这是否也说明凤凰传奇的创作，是在将大俗的“口水歌”进行到底？

　　北京娱评人钟楠并不这样认为，风靡一时的《老鼠爱大米》《两只蝴蝶》《香水有毒》等都是典型的口水歌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大众音乐流行趋势，却缺乏更深的艺术价值和思想内涵。这种一味追求流量的创作，也只是流行一时。

　　多年来，凤凰传奇的歌曲在保持了创作风格基本面不变的同时，也在尝试多种不同的风格，像《荷塘月色》中的清新柔美唱腔和浪漫细腻的念白，《青云直上》中的摇滚元素等，使得作品始终保持着新鲜感和吸引力，也呈现了“新国潮”特点。

　　“‘最炫民族风’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需求。”钟楠举例，“《山河图》旋律激昂、节奏明快，表达了对未来的憧憬；《将进酒》旋律悠扬，豪放不羁，展示了对自由和豪迈生活的向往；《万疆》曲调优美，体现了对祖国的赞美和感恩……青年听众可以从歌声中体会张扬的个性、对挑战和冒险的渴望，对国家和民族自豪感的认同也被大大激发。”

　　“歌迷群体从老年反向流行至青年，体现了‘土’的快乐传播，是一种意义上的雅俗共赏。时代在变，审美在变，‘土’的内涵也一直在变，一代年轻人从质疑到理解再到成为凤凰传奇的歌迷，让《奢香夫人》唱响亚运赛场的舞台，被推荐到外网，震惊了一众海外年轻人，能做到民族化、现代化、国际化兼具，何尝不是文化自信？”杭州音乐人果珈表示。

　　打通情感抒发通道

　　凤凰传奇实现反转式流行，也是社会文化消费心态转变的缩影。

　　千禧年代，相较于文化资源丰富、选择颇多的一线城市，二三线城市的文化产品非常匮乏，尤其是小城市市民的文化需求难以满足。而凤凰传奇恰好填补了下沉市场文化消费的空白，并由此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，听凤凰传奇的作品成为社会大部分群体满足精神需求的一种方式。一方面，他们鲜明的音乐风格以及朴实简单的旋律和歌词，能让大众迅速传唱；另一方面，凤凰传奇的成名之路本就伴随着更为广泛的、下沉的市场发展，他们的流行是一种自下而上的、“农村包围城市”的过程，比其他流行歌手更容易突破圈层。他们的歌曲可以在父母一辈引起共鸣，也成了伴随着90后、00后群体成长的集体记忆。

　　十几年过去，凤凰传奇的再度火爆则源于疫情后人们心态的转变。疫情过后，凤凰传奇释放性的表演方式与艺人本身的爽朗性格，刚好契合了当下的语境，为年轻人提供了一个放松的出口。

　　《奢香夫人》的走红就验证了这样的受众心理。作品有凤凰传奇那种大开大合的“熟悉的味道”，又明显采用了典型的彝族音乐风格，以当地特有的乐器和音调为基础，原生态感觉直白动人，既有激昂的节奏感，又有深情的旋律线。“乌蒙山连着山外山……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……”土地感浓厚的直白呐喊，山歌嘹亮，抑扬顿挫间也让年轻人倍觉踏实，成为内心一种别样的能量来源。此时，再回忆起年少时听《自由飞翔》的欢喜蓬勃，不自觉又激活了血脉，隐秘地潜伏在年轻人童年记忆里的“土歌”变成了陈年佳酿，打通了感情的抒发通道。

　　同理，这就可以理解为何凤凰传奇、伍佰、张信哲、周华健等资深艺人的演唱会场场火爆，甚至能让艺人在歌迷合唱的短视频中反向出圈。年轻人热捧这类现场演出，甚至直奔“能全场大合唱”而来，正是因为可以释放工作生活中的情绪和压力，并感受到集体力量的强大和归属感。与其说是去崇拜偶像，他们更多是在谋求同好的理解和认同。这种互动，强调了年轻人的自我存在感和参与感，无疑传递了积极的生活信号，激发热爱生活的情感。

　　也要有所警惕

　　凤凰传奇完成从“被嫌弃”到“被喜爱”的过程，对内地流行音乐创作也很有启示。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，曾经华语流行乐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返。凤凰传奇等曾经并不被看好的音乐风格，能在当下极度走红，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映衬了当下流行音乐创作极度乏力。放眼当下歌坛，歌手们在各大音综频繁串场，原创好歌不见踪影，人人都在老歌新唱的套路中忙得不亦乐乎。不见百花齐放，那么如周深、毛不易、薛之谦、凤凰传奇能够引爆音乐市场也就不足为奇。

　　仍需要警惕的是，不能因几个个例就主张音乐创作一切服务流量。在短视频时代，酒香就怕巷子深。现代人的听歌似乎就是在小屏上随便刷几下再转发，以此促成了一段段旋律爆火。在这样的机制作用下，自然涌现了一批流水线式的神曲——歌词直接，旋律洗脑，节奏动感，也进一步导致创作者重视歌曲的网感，严重忽略了歌曲的主题、意境，更不用谈作品起到了什么引领作用，导致了音乐审美的大幅度降级。

　　市场始终期待精品，人们永远呼唤好歌。2023年刀郎、凤凰传奇的再度爆红，有着蓦然回首，他们还在灯火阑珊处的宿命感。他们音乐里的土地感、民族感和能量感，为大众提供了慰藉和力量，成为许多人稳定的精神寄托，也使得他们再次被坚定选择。经久不衰的背后不只是传唱度高的成名曲，长红是其创造力更新的合理表现。比经典更难能可贵的是源源不断的原创力。摆烂吃老本，终究会和大众的审美越走越远。